3.《孔乙己》有一个细节:孔乙己要小伙计记住“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对于这个细节,一般评者都认为它表现了孔乙己的迂腐。结合文本上下文语境,你能否挖掘出更深一层的含义?(通过对这一以往人们流于表面分析的细节的重新细读,意在说明以往的文学研究中观念先行和脱离文本分析的空洞与浮泛,强调细读文本、感受体验文本对研究和评价作家作品的重要性)
精读作品
鲁迅:《狂人日记》《阿Q正传》《铸剑》
评论摘要
1.鲁迅小说里常常回响着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的声音。而且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并非来自两个不同的对立着的人物(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稀奇了,因为小说人物总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和行动的逻辑),竟是包含在作品的基调或总体倾向之中的。
以《狂人日记》为例,同一个主人公的日记,就既是疯子的千真万确的病态思维和胡言乱语,又能清醒深刻、振聋发聩地揭示出封建社会历史的某种真相。当然,这还只是表层的。在深层内容上,同样也响着两种声音:主人公一方面在激昂地愤怒地控诉礼教和家族制度“吃人”的罪行;另一方面,又在沉痛地发人深思地反省自身无意中也参与了“吃人”的悲剧,惭愧到了觉得“难见真的人”。战斗感与赎罪感同时并存。《孔乙己》中,通过孔乙己这个小人物的遭遇,尖锐批判了咸亨酒店里里外外人们的冷漠,把别人的痛苦当做笑料、永远在看戏的人生态度,同时又痛心地揭露了孔乙己自身虽然善良却又好吃懒做、不肯上进、一再偷窃等严重毛病,以致这篇短短三千字的作品令读者产生一种极复杂的感情。在《药》中,我们一方面痛切感到华老栓一家以及千千万万像华老栓家那样的普通百姓,他们是多么痛苦、愚昧,多么需要一场革命的大风暴来解救;而另一方面,要想掀起这场风暴的革命者夏瑜,却被他的亲伯父告密成了死囚,他被砍头后流的血又被愚昧群众当做医治亲人痨病的药。其结果是两个年轻的牺牲者最后被比邻安葬,两位母亲在次年清明节同时悲痛欲绝地出现在坟场上。小说迫使广大读者不能不认真思考:生活的出路究竟在哪里?中国的状况到底有没有条件发生它所需要的这场革命大风暴,发生之后实际效果又会怎样?《故乡》中闰土取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暗地里笑他这样迷信这样崇拜偶像,可临近结尾,说到后辈“应该有新的生活”时,“我”转而马上又自省:“现在我所谓的希望,不也是我手制的偶像么?”回响起另一种声音。再说《祝福》。长时期中研究者都从封建礼法和封建迷信如何深深地残害祥林嫂这位两次守寡的劳动妇女,给她带来多大痛苦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所以总是将鲁四老爷以及柳妈为加害的一方、祥林嫂为受害的另一方加以对阵,得出儒释道(教)合伙吃人的结论。这样做并不错,但是远不完全,多少有些简单化。正像汪晖先生所说,当我们把祥林嫂的故事放在小说的叙事结构中时,发现小说主题就复杂化了:第一人称叙述者是小说中的“新党”,是唯一能在价值观上对儒释道合流的旧的伦理体系给予批判的人物,而叙述过程恰恰层层深入地揭示出,这位叙述者似乎同样对祥林嫂之死负有责任。祥林嫂曾经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识字的,又是出门人”的“新党”身上,但灵魂有无的问题却让“我”陷入两难的困境,“惶急”“踌躇”“吃惊”“支吾”,最终以“吞吞吐吐”的“说不清”作结。这或多或少加速了祥林嫂在绝望中走向死亡。尽管读者知道:第一人称叙事者的两难处境其实根源于祥林嫂的荒诞处境,因为她既需要“有灵魂”(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阿毛),又需要“无灵魂”(她可以免于受两个男人把她身体锯成两半的痛苦),这本身是一种无可选择的悲剧。但鲁迅以带有反讽意味的叙述启示读者:面对绝望的现实,具有新思想的知识分子除了挺身反抗之外别无其他途径,否则就会成为旧秩序的“共谋”者。这种道德反省可以说就是《祝福》的副主题。